半个世纪之后再回望1955年,冼玉清教授这一年被迫从中山大学退休别具一番象征意味。她因每月往香港银行签收父亲给她留下的财产利息,却被人污为送情报,被迫在一个月内办理退休手续。今天的我们或许会为她免遭三年之后对其所带来的屈辱而感到幸运,但在当年,对于这位为了学术而一生未嫁的女教授来说,离开以之为家的学校,其内心的痛苦是难以言喻的。好友陈寅恪听到她的哭诉之后,也只有默默无语。
沉默了的,还有长长的一段历史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冼玉清这个名字甚少为外人所知晓,只是学术界的少部分人还残留有关于她的一些记忆,很多人都不太知道康乐村这位曾经以才女着称的教授。在学术界恢复到一个正常的轨道之后,历史的尘埃才渐渐被拂去,我们才有机会重新认识许多被淡忘已久的人物,岁月的本来面目才开始变得清晰,包括这位才女的身世及其诗与学术成就。或许,这就是历史,很多人和事,被忘记又终于被记起。历史将证明他们的价值。
从十六七岁开始,冼玉清就下定决心终生以学术为业,终生不婚,几十年的时间里,孤馆寒窗,为着自己的选择而义无返顾。这样的勇气,对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说,无论是观念保守、恪守传统的年代,还是以时尚潮流为价值导向的现代,都显得那么难能可贵。在物欲横流的今天,冼玉清身上所凝聚的一种精神显得益发的珍贵,更反衬出社会急功近利心态的脆弱与浅薄。追根溯源,隐约可以感觉到冼玉清作为岭南女子所沿承下来的坚韧传统。仅仅从一个学者的身份来认识冼玉清教授,显然无法体会到其一生的魅力,至少也是不全面的。这位被尊称为“冼子”、“冼姑”的才女教授,终其一生,都在教育后人,潜心学术,彰显其书生本色。同时,又作为一位卓有成就的诗人,谱写了岭南女诗人辉煌的一页。她与诸多学人的交往,也成为后人津津乐道的佳话。可惜,风云变幻世事难料,这么一位埋头案牍的女子,在晚年不得不离开终生为家的校园,至今回望,仍是一个不小的遗憾,仍有淡淡的怅惘挥之不去。
在面对历史人物时,后人容易犯的一个毛病,是落入或无意识美化或为尊者讳的窠臼,给其以过高的评价。当然,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把冼玉清捧到一个多高的位置上,恰恰相反,重新审视这位学术人物时,总是应该还原她的书生本色,诗人气质。她并没有改变历史进程的宏图大志与能力,也没有取得像其好友陈寅恪般的成就,成为一代宗师,她只是想好好地安心地做一些踏实的学问,很可惜,后来的社会环境没有让她的愿望,直持续到老。但是,如果能够在她所代表的一代知识分子身上,继承到那份恬淡与从容、才情与成就,后人在继续她的学术道路时,就已经不是毫无意义了。
在今天逐步健全的社会体系中,价值取向趋于多元化,对于传统的或新生的事物,基本都可以持一种开放、宽容的心态。但我们在需要叱咤风云、慷慨激昂的风流人物的同时,还需要有一群人脚踏实地不求闻达,让整个社会多些朴实之气,少些浮躁之风。毕竟,放眼看开去,冼玉清身上所凝聚的书生意气与作风,渐渐地少见了。
能耐得住寂寞的人,实在是太少了。
★地理记忆
琅玕馆是她读书和生活的地方。文史馆则是她工作的所在。
▲琅玕馆
冼玉清第一次到广州,就喜欢上了岭南大学的优美环境。“我觉得这个地方远离市尘,长林古木,真是藏身之所,于是转入岭大附中读书。”这一决定,让她的大部分时间都与广州、与岭南大学结下了不解之缘。1930年,岭南大学校长钟荣光把“九家村”的一处平房拨给她居住,也就是岭南大学东北区32号乙,她以自己的号“琅玕馆主”命名。在广州期间,她一直居住在这里。1955年,她从中山大学退休之后,校方曾考虑收回其住所,冼玉清据理力争,得以继续居住。如今,位于现在中山大学校园内的“琅玕馆”已经不复存在。
▲广东省文史馆
1956年,离开校园的冼玉清担任广东省文史馆副馆长,并成为广东省政协委员。当时,许多有名望的知识分子都挂名在这里。冼玉清在文史馆的这段时间里,在香港《大公报》及广州《羊城晚报》等处发表了大量文章,并随政协委员到过许多地方考察民情。她在香港和澳门有广泛的影响力,经常往返于穗港两地,但到了病重期间,仍要求回到广州来,体现出一个爱国知识分子的风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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